【專訪】《送你一朵小紅花》幕后故事

2021-01-11 11:48 發布

《送你一朵小紅花》幕后故事

專訪攝影指導鐘銳

1，能否簡單說下您如何擔任了該部影片的攝影指導工作？

我和韓延導演之前一直在籌備《真假美猴王》，由于疫情原因，我們有很多跨國籌備的工作不得不暫停，韓導說他想把這個寫好已久的故事先拍了。《滾蛋吧，腫瘤君》之后時隔多年，他把自己這些年對生命，對個人，對家庭的理解都放進了《送你一朵小紅花》的劇本里。

2，在《送你一朵小紅花》中，您想用什么樣的影像風格來講述這個故事？

故事的主線是兩個平凡家庭抗癌的故事，韓導希望用一種“簡單”的方式去拍攝普通人的生活，包括在拍攝的過程中，導演甚至希望是去調度化，讓鏡頭專注于表演本身，從容不迫地展現他強調的“眾生相”，因為這部電影講述的不僅是兩個人，兩家人，也展現了一群飽經酸甜苦辣，悲歡離合的病友群體。

讀完劇本的第一感受就是“干凈”，有青春的張揚，也有超越這份年紀的生命不可承載之重，某種程度上這也是一部“去遠方”的電影，需要和現實主義題材做出影像質感上的區分。我希望把日常拍得美好，拍得人間值得，哪怕是最不起眼的那些瞬間，日常對于我們很普通，而普通本身對于癌癥病人來說已是奢望。

拍攝《動物世界》時我們動用了各種技術手段和設備，韓導甚至希望攝影機經常出現在物理情況下匪夷所思的位置，來營造非常現代的視聽風格。《送你一朵小紅花》則回歸質樸，攝影機的高度都接近于人類的觀察視角，也沒有特別夸張的鏡頭焦段。

一開始和導演商量的是馬小遠（劉浩存飾）進入韋一航（易烊千璽飾）的生活前，他封閉在自己的世界里，例行的癌癥復查，瑣碎的日常，鏡頭都是固定為主，馬小遠打破了韋一航所有的規矩，給他的生活重新注入活力，這時候開始加入手持，直到馬小遠再次病發，鏡頭又回歸到固定。但在實際拍攝的過程中，也打破了自己立下的規矩。

在本該固定的場景里，加入手持去同步演員的情緒；也在本該手持的部分讓鏡頭沉下來，這一切都是為了更好地輔助表演。這次很幸運地再次邀請到另一位攝影指導錢添添，由于雙機拍攝需要自主地去感受表演，抓取很多東西，兩臺攝影機配合的默契特別重要。

韓延導演與鐘銳、錢添添討論拍攝

“普通”的影像其實很難拍，只能在背后默默地夾帶私貨，稍一用力就顯得過了，好看，但是不對。有很多次我們都是在打完光之后看著演員走戲，又關掉了幾個燈，讓光線不那么五光俱全，使影像更真實。這種拍攝需要把自己對角色和場景的感受小心地去“放大”。每次的找景都是電影前期籌備時最快樂的時光之一，有機會深入一個城市，感受每一個角落，每一刻的天光變化。我是一個極其反對按參考拍的人，“參考”就該用來忘掉。我每次開機前都會到當地拍攝很多照片，這些平面往往是契合這部電影的，是當下，是獨特的，提醒自己不要忘記對這個地方的“初感受”。

3，出于怎樣的考慮選擇了ALEXA Mini LF攝影機，前期做過哪些測試？ALEXA Mini LF 的使用體驗如何？

在這個項目開始前有別的項目做了ALEXA LF和ALEXA 65的全方位測試，測試下來發現ALEXA LF 和Mini LF的性能和畫面感受非常好，細膩柔和，這個特性是我們這次所需要的，而且調色空間很大，甚至是非全畫幅的16：9模式都很好，感光度在1600都完全沒有問題，我們就選擇了LF系列。

4，ARRI SP鏡頭的哪些特點在這部電影中是你需要的？

SP很清晰，很柔和，最主要是SP的最近焦點。當一個鏡頭最近對焦距離變得很近之后，會給創作帶來很多自由。《送你一朵小紅花》是以韋一航為主要觀察視角的，韋一航按照他自己的話說“走路喜歡挨邊走，坐公交車喜歡做最后一排，去飯館兒喜歡把角坐”，不太和外部互動，暗自觀察。所以韋一航很多鏡頭需要離他非常近，進入自己的內心，進入他的術后幻覺。千璽本人也是特別適合大特寫的，這樣的特寫在電影里很有勁兒。

5，你和韓延導演已經合作已久，這次合作有什么特別之處？

我和韓延導演拍了很多片子，也在一起籌備工作了一年半，但這一次他要的東西和以往很不一樣。他覺得《動物世界》之后就是《真假美猴王》，全是重電影工業的片子，這次《送你一朵小紅花》特別希望能回歸到電影本體，用最原始最簡單的方式去拍攝。

有一場家庭聚會的戲，導演悄悄地告訴我們，待會兒千璽會直接進去，但是里面的人完全不知道千璽要做什么，開機直接拍。千璽走了進去和大家深深地一鞠躬，所有的人都沒有反應過來，愣住了，這個如果有表演的預設，就不會是這樣，但這就是生活里的質感。韋一航看父母的錄像那一段，也是剪輯好了之后一直壓著沒有給演員看過，攝影機抓到了演員第一次看這段錄像真實的反應。

原來非常在乎鏡頭和視覺感受的他這次完全變成了一個接近話劇導演的狀態，仿佛回到了中戲的小劇場里，一遍又一遍調整演員的表演和氣息，修改臺詞，把所有人都調整到一個頻道上，讓一家人成為一家親，讓每個角色都深入地沉浸和相信。

韓導和易烊千璽、劉浩存講戲

6 ，影片里面有一些城市歷險的段落令人印象深刻，能不能簡單聊一下這些影像的創作心得？

作為一個困在城市中的癌癥患者，心里向往著遠方而不得，這樣的城市歷險便是他高光時刻，所以這些部分的影像是要和現實有一些區別的。

馬小遠在城市里有一個秘密的角落，她的父親常帶著她登上野生動物園的樓頂，聽叫聲猜動物。我在看劇本的時候就覺得這段戲浪漫且悲情，倆人就像野生動物園的動物一樣，本屬于遠方卻被關在城市中。

這場戲最大的看點并不是畫面，而是聲音。這場戲林木老師幫我們設計野生動物園的招牌背后的漏光作為光源，為了模擬眼睛在純夜里的高感光度，遠處的山必須也有亮度，我們在200米外的高樓上把山打出了密度。電影中這是倆人第一次近距離的擁有私密空間，希望有溫暖安全的感覺，所以招牌選了暖色，黃中帶著綠，還在暗部加入了一點點紅光。

城市歷險蒙太奇段落里有一部分是收工之后的海鮮市場，劇本也給了很多畫面提示，我相信絕大部分的人都沒有見過收工后的海鮮市場是什么樣的，我們這次特意去看了一圈，點著各種粉色的藍色的燈，比想象中的要魔幻，然而這個魔幻恰恰就是我們需要的。我們在環境里添加了一些道具燈顏色的燈，使得整個環境更加飽滿，還在四周放了煙機，模擬海鮮市場夏天搬凍冰塊兒產生的霧氣。

之前的城市冒險都是馬小遠帶著韋一航，馬小遠病重后，她想再一次看看這個世界，出去走走，這次就換成了韋一航帶著馬小遠來到了一個廢棄的鐵道邊，廢棄的鐵道的夜景通常會有一種驚悚感，為了避免這種感覺，這場戲的光其實是偏飽滿的，雖然是月光，但并不是那么寫實的月色。我們還在周圍放了很多鎢絲燈，去模擬夜晚街道上漏進來的燈光，并且讓這點微弱的暖光保留在了人臉上。

7，室內燈光運用能看到和您之前的電影布光有相似的元素，和美術設計融合得很好，能否和我們分享一下這些布光的心得和感受？

我們的美術指導林木老師用了極短的籌備時間幫我們搭建了三個可以360度無死角拍攝的主場景，三個主場景色彩和質感的區分度都很高，做了很多規劃，非常好拍。林老師還在每個場景里都藏入了美術組彩蛋，僅供小紅花劇組成員觀影時發掘。

韋一航的家因為是姥爺留下的房子，保留了很多暖色的木結構，房間里的燈光都是以鎢絲燈照明為主。在生活中的光源其實很混雜，尤其是家里暖色的燈和白天光線的混合，這是我比較迷戀的生活感。所以不論是在韋一航家還是家庭聚會，我都刻意保留了這種天光和鎢絲燈混合的暖白結構。

馬小遠的家是修車鋪，青綠色的場景固有色，配合了大量的熒光燈管；馬小遠的房間則是修車鋪的一抹亮色，有很多固有色的紅色，馬小遠的房間著重強調了陽光感。

魔法屋則是混搭大雜燴，充滿煙火氣，光源也很雜，自然光，霓虹燈，鎢絲燈，日光燈。實景拍攝會很真實很生活。魔法屋的拍攝對于燈光組來說是個比較大的挑戰，因為通告和天氣的原因，經常需要日夜切換，燈光師劉坤朋將魔法屋的外部做了全包圍，遮風擋雨，日夜一鍵切換。

這次拍攝印象最深的就是韋一航在雨夜和馬小遠告白的一場戲，千璽為了這場戲準備了很久，導演給他寫了一整頁的臺詞，得淋著雨一氣呵成地下來。我們準備三臺吊車，去增強雨夜的城市光感，這場戲對于人物光修飾非常少，倆人在雨中，站在高壓鈉燈的路邊，不堪的現實，干凈的靈魂。

實景的拍攝對于制片組來說也是一個巨大的挑戰，拍攝期間遇上臺風等各種不可抗力因素，特別感謝史連長的制片團隊帶來的拍攝保障。

8，請聊一聊小紅花的DI的環節，ALEXA Mini LF在調色中有什么優勢？

這一次調色是Homeboy Cine Studio，調色師華成在前期拍攝的時候給了我一個LUT，我故意讓他把反差做得大了一些，上下寬容度都沒那么多。我的本意是希望前期能夠補充更多的光，讓素材的質量足夠好。但在實際執行的時候，發現每個場景內都要補充大量的散射光，拍著拍著仿佛回到了膠片時代的拍攝習慣，“上三下四”，大量的補光，尤其是在很多低照度的情況下都需要補很多。

除了需要補光之外，這個LUT對于色彩也十分敏感，所有鏑燈的偏色都十分明顯，我們需要用色溫表來匹配每一個燈，這些都給燈光組帶來了很多額外的工作量。我一度動搖自己是否要繼續使用這個LUT，因為確實“很難用”。在我和調色師溝通了幾次之后，還是決定繼續使用。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前期“難拍”的LUT其實是讓我們的工作方式更嚴謹，也讓暗部曝光更充足飽滿。

在開始最終調色的時候，這種拍法的優勢就出來的，暗部的細節十分豐富，亮部也保留的非常好，得益于LF攝影機4.5K Raw的數據量，調色的空間非常大，前期800感光度拍攝，后期調到1600也沒有壓力，所有的固有色尤其是膚色的表達真的非常細膩飽滿。導演希望調色的質感是自然，因為我已經把自己對每一場戲的理解，在前期通過控制色彩和反差都拍出來了。所以調色基本上忠于了現場拍攝的感受，跟隨劇情的推進有冷暖的調整，還在很多固有色和膚色的質感上進行了提升。